一片漆黑的世界。
黑得不像話,像被超大罐墨水塗黑的天空似的。
黑、黑、黑、只有黑。
除了黑色之外,這裡什麼都沒有,完全的虛空。
我飄浮在半空中,雖然這裡漆黑一片,但我卻能清楚看見自己的身體、手、腳。
我嘗試伸出手,讓身體活動起來,可是我根本分不清這裡的上下左右等方向,這裡沒有方向及座標可言,完全的無限空間、無邊無際。
即使沒有方向,但我還是因旋轉而頭暈了,人類的還是會對身體的運動有所感覺。
就在我快想吐的時候,我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,結果,停止了,身體不再旋轉。
此時,我看到了在遠處,有道人影正向著這裡一步一步地走來。
──一步一步地走來?
我不禁懷疑。
這裡應該沒有平地的,也沒有方向可言,但那人卻在「步行」,沒方向感的這個空間貌似瞬間陷入崩潰,我不禁相信起來──他所「站立」的平面才是真正的、能指引方向的大地。
我揉了揉眼睛,他仍然向著我的方向走來,他看起來像是個七十多歲的男性老人,他打著赤膊、露出了不肥不瘦的上半身身段,
隨著時間向前推進著,他也離我越來越近,輪廓越來越清晰,那白中帶點黑的一頭白髮也清楚到髮根分明的地步了。
我繼續注視著他,他步入離我二十米範圍左右時,我才發現、他實際上並不是向著我走來,而是向著我右方的某一點上走去。說正確點,我也不清楚那個「某一點」是哪裡,因為這裡是沒有任何位置概念的無限虛空。
不過,當我猛地向右方望去時,我發現有某樣東西為我示出了那個「某一點」的位置。
那是個人、是個年輕人。
當初我還不太敢相信我的眼睛,揉了幾次眼,看多少次都是一樣,
他始終面無表情、像是個死了的人偶,並且,他的外貌及身型都和我一模一樣。
簡直就是我的複製,眨眼間我已經將他理解為「我的分身」了,正常也只能如此判斷了,而那名男老人,正正是向著我的分身走去。
等等,既然他是向著我的分身走去,那就結論來說也同樣是向著我走來呀?還是說本來他就是向著我走來,我只是意識瞬間轉移到我的另一個軀體來了?
跪異的感覺,我居然思考起如此奇怪的問題,可能這個不正常的世界影響了我的思維了吧。
老人突然笑了。
不寒而慄。
身體為之顛抖。
那是絕對跪異的笑容。
像頭惡魔般的可怕笑容。
老人拿出了一把小刀,緩步走向了分身。
──難道說,他想……!?
不好的預感,我必須阻止老人,不可以讓他幹出這種事來。
如果他把小刀刺穿分身的心臟的話,
──我會死?
不知怎的,我就是如此認為,雖然分身並不是我,但因為是分身,總覺得分身死了我也會死,所以,我必須阻止老人,我可不能死,不能死啊!
我拼盡全身力氣想要向老人的方向前進,可我一丁點也前進不了、無論怎郁動身體。
一切都太遲了。
老人、
舉起小刀,
將其、
朝分身的肚子、
桶了進去。
「嗚咕……!?」
肚子傳來一陣可怕的劇痛,視線因痛楚變得模糊了,我按著肚子,感覺到冰涼的液體正慢慢滲透出來。
血……是血!
明明被刺的是分身,為何我會流血?
沒時間想這種問題了,痛楚越來越強烈,我摀下了身子,看到我的血液正向著無盡的黑暗奔流而去,不禁大口喘了一聲。
我忍著痛抬起頭,再次望向老人。
老人、
把小刀、
拔了出來。
「咳……!?」
痛覺再次爆發,血液如同瀑布般噴發而出,像是神經已經麻痺了般,我已經感覺不到、在被剖開的肚皮附近、是何種痛苦。
只是意識,越來越模糊,
快 ‧ 要 ‧ 死 ‧ 了 。
在我失去一切的最後瞬間,老人轉向了我,
此時,我察覺到、老人肚子上多了一道傷疤。
「咳、咳!」
幾口血紅瀉入黑暗,我嘗試撐大眼睛,瞬間漆黑的空間成了血紅。
老人、
向我投來、
微笑。
「我是五十三年後的你。」
「!?」
○●
「!」
我睜開眼睛,暗黃的天花板映入瞳孔。
「這裡是……」
我邊扶著後腦邊坐了起來。
這是個光線稀弱的房間。
隔著窗簾、細小的窗外吹來的微風透心涼,我安靜地坐在牀上,環視房間。
醫療器材、藥箱、還有這張病牀……這裡根本就是病房。
我之前被槍傷的左肩被包上了繃帶,繃帶的下層或許還有打石膏,加上我正穿著病人服,看來我已經做了一次緊急取彈手術了,不過我到了現在才了解這些事情。
頭痛。
大概是因為剛才的怪夢吧,我仍然無法忘卻那血色痛苦。
「什麼嘛……」
忍不住抱怨了一句,很是不快地躺回枕頭上,視線再次落在天花板上。
──說來奇怪呢。
這裡明明是病房,可是氣氛一整個可怕,超陰沉的,即使是病房也不應如此啊?
正如剛才所說,這房間的窗戶只有一扇、而且小得可憐,病房應該要通風點才好吧?可這……緊閉的門、細小的窗、狹小的空間,完全不符合通風條件。
更重要的一點,這裡只有我這張病牀,沒有任何其他病人。
這病房搞的就像牢房般的,我無法理解為何會這樣設計,又不是手術室,我又不是什麼命危的病人,感覺上就像是有人故意把我關起來一樣。
不過怎說也好,這些都不過是我個人的牢騷而已。
此時,我赫然發現牀頭櫃上放了一台電話,霎時間感到惘然。
不過想了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,給病人用的電話──這很正常。
對了,薰表妹後來怎樣了呢?
我開始擔心起我那個表妹,不過也不用憂心多久。
當我還在注視著天花板的時候,房門外傳來了聲音。
「就是這裡了。」
「感謝。」
房門緩緩打開,我連忙坐了起來,在那裡的是、薰表妹、以及一名陌生的女護士。
「薰表妹……」
「表哥!」
薰表妹立馬跑了過來,隨即便是一句關心:
「你沒事吧表哥?剛才我可是擔心死了……」
「哈哈,表哥我沒事啦。」
我開心地笑了,突然發現受人關懷真的是一件樂事。
「表哥我的皮很厚,子彈什麼的完全傷不到表哥的啦!」
後來我撥打了一通電話跟姐姐報平安,免得讓她擔心。而薰表妹也安靜地坐了下來。
就在無所事事之際,突然想到了泉加美希。
今天公司又提早下班的事記得令加美希她挺悶悶不樂的,也打個電話跟她說說話吧。
她得知我住院後,便想要來探望我,現在我和薰兩人就在此等待她的到來。
不過,她竟然又反打了通電話給我:
『喂,你是不是真的住「玫瑰醫院」的啊?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的入院紀錄。』
她在說什麼莫名奇妙的話呀?為以防萬一我向薰確認了這裡是否玫瑰醫院,且說,我的病人服上就印有玫瑰醫院的字樣,根本無庸置疑。
「我千真萬確是在玫瑰醫院,是不是妳沒有問清楚呀?」
『啊,等等……』
「嗯?」
『……你是?……
……啊、啊,嗯……那麼,七城君,不談了,等下見。』
「咔嚓」。
「喂、喂……喂!妳怎麼話說一半就掛上了?」
我對著「嘟」、「嘟」的電話音大聲道,當然,不會得到任何回應。
「哼哼……」
薰表妹在一旁微微笑著,
「表哥你是時候買手機了吧?我今年也想買一個呢,你出院後我們一起去買吧。」
薰表妹啊,妳怎麼把話說得跟姐姐那麼像呢?
搞得我突然想起姐姐經常對我說的這句話:
「我的好弟弟呀,現在快到二十一世紀了,是時候開始使用手機了喔!」
剛才打給她的時候也被她說了同樣的話,老實說,我真的沒認真思考過這問題呢。虧自己還是在百貨公司當銷售員的,自己也覺得自己很遜。
過了不久後,加美希來到了,不過,在她身旁另外跟了名女性。
我認得她。
鏡影校園副校長音月──沒錯,就是她。
我記得她之前對我跟薰表妹的態度都很惡劣,所以當時我也很激動地反頂撞她,不過現在冷靜下來想想,是她救了我跟薰表妹的,我應該好好感謝她才是。
「喔呵!七城君你還好嗎?」
加美希高聲笑著,她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半點正經之意。
「我說喔,妳這是關心病人的態度嗎?」
我忍不住吐了槽。
「哼哼,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相處的呀。」
加美希來到病牀另一邊坐了下來,她那雙馬尾的髮尖稍稍碰到了我的鼻子,害得我差點打起噴嚏來。
「不要讓我吐槽妳,都那麼大一個人了還綁什麼雙馬尾呢?」
薰表妹突然語氣沉寂地說了一句,說來,自從加美希來了她心情就不太好的樣子。
「怎麼了?薰表妹?有什麼事情不開心的嗎?」
我坐起來上前問道,薰表妹把臉縮向了一旁,回答:
「沒、沒什麼……」
此時,那名叫音月的女性走了過來,她的態度看起來還是很輕浮。
「薰小妹妹只是有點累了而已,對吧?」
音月把手伸向了薰表妹,可薰表妹卻一下甩開了音月。
──難道說,薰表妹她是因為音月這個人才會如此心情?
無論怎樣,是音月救了我們的,在情在理也得先道謝:
「嗯,那個,妳就是鏡影校園的副校長音月了吧?感謝妳之前救了我們,還有,請原諒我之前對妳的無禮。」
「不、不,其實……」
音月話未說完,
「表哥,不用道歉也行。」
薰表妹投來冷漠的話。
這回我可真是搞不懂表妹了,為何她會生氣呢?一定要問出原因。
正當我想開口時,我被某人拉了拉手,示意我先別說話。
是加美希,她對我笑了笑,然後來到了薰表妹身旁,繼續掛著燦爛的笑容,
「嘻嘻,妳就是七城君的表妹了吧?妳是在生姐姐的氣嗎?」
薰表妹抬起頭,以惡劣的眼神注視著加美希的臉,
她到底在發什麼脾氣呢?正當我想對薰表妹問話時,我又把聲音吞回喉嚨,因為加美希再次示意了我別出聲。
「喔喔,妳是在瞪我嗎?我也來!」
加美希說著,板起臉,反瞪著薰表妹的臉。
就這樣,兩人互瞪了一段時間。
最後,薰表妹終於笑了,
「嘻,妳好有趣呢!」
「哼哼,我很有趣對吧?還有,下次別再吐槽姐姐的雙馬尾了喔!這會令姐姐陷入心靈傷痛的喔!」
「哼,槽還是要吐的。」
然後,兩人笑了起來,雖然薰表妹只是微微地、短暫地笑了幾聲,但這一年來從沒看見她這樣笑過的,真是太好了呢,薰表妹。
「……謝謝妳,加美希。」
我在加美希耳邊輕聲說道,而加美希也在我耳邊細聲回應說:
「七城君,我知道你對你表妹很好,但有時要讓她笑要用點腦才行喔。」
這不就是在說我笨嗎?怎麼所有人都在懷疑我的腦袋呢,哈哈……
不過薰表妹好像還是不太喜歡音月似的,我始終搞不懂原因,直到──
●○
醫生說要讓我再留院觀察個兩、三天左右才可出院。
兩、三天嗎……剛好後天就是姐姐來玫瑰城的日子呢,我問了問醫生我後天有沒有機會出院,醫生最遲那天一定會讓我出院的。
之前薰表妹說過我出院後要和我一起去買手機,剛好姐姐那天來,那麼就讓姐姐作為我們的指導吧,畢竟她對手機也有一番研究──心中不禁冒出如此想法。
探病時間過了,所有人都走了,除了她──音月。
我不明白為何她能夠繼續待在這裡,也沒去追問的意願。
「表哥,只剩下我和你了呢。」
什麼?我沒聽錯?她剛才叫我「表哥」?她到底在發什麼神經?
我彎下腰不解地問,
「……音月小姐,妳剛才叫我什麼呢?開玩笑也不是這樣開的。」
「我剛才叫你表哥呀!因為你的確就是我的表哥。」
乾脆的言語,音月臉上那不羈的笑容像是個剛放下心結的少女般燦爛,這種情況下她說的話更像是絕無虛假的真實之言,一時之間我完全是震驚了。
她說我是她的表哥!?可她看起來年紀比我大,這怎麼可能?不過仔細看她的容貌及說話節奏跟薰表妹是一模一樣的。來自未來的薰表妹?不會吧?難道真的是這樣!?
「我是來自未來的念月薰、長大了的念月薰、變強了的念月薰……」
果然是這樣麼?我都不敢質疑半句了,只能接受這個事實,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純正的時間旅行者,而且還是未來的薰表妹。
這種事做夢都從沒想到過。
──做夢?
我想起了剛才那個奇怪的夢,夢中有個老人對我說他是五十三年後的我──我還清楚記得。
我不禁認為這個夢和這位來自未來的薰表妹有所關聯,不由自主地嘀咕:
「話說剛才那個夢……」
我未說完,音月便打斷了我的話,
「不用問了,我們在你的枕頭中動過手腳。」
真乾脆的回答啊,正因如此乾脆才讓我感到無比恐懼。
我呼吸稍為停頓,抬頭望向了音月,
「那……那妳想怎麼樣?」
「哈……」音月嘆氣,
「那個夢是為了先讓你清楚『概念』才安排的。」
概念?什麼概念?殺了分身等同於殺了自己的概念?
「不是很明白妳的意思呢……」
「表哥,」音月聳了聳肩,
「接下來我會告訴你一切,把這場悲劇的真相完整地告訴你,請你做好準備。」
我吞了吞口水,真相是指地獄瘋狂事件的真相嗎?不過無論怎樣,我還是做好準備了,
「……請妳說吧。」
「明白。」
然後,音月把關於她的事、地獄瘋狂的真相、以及她的目的等等的都完全訴說了。
○●
「……所以,我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立場。」
音月以此話作結。
得知了真相後,我完全陷入了驚愕,沒想到,背後居然是如此可怕的命運……!
「這樣嗎……」我顛抖著雙手,
「為何妳要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?」
「表哥,」
音月邊說邊坐到我身旁,
「我沒有那個能力,我不懂得如何去扭轉命運,我把這一切告訴給表哥你知道,就等同於給予了表哥你扭轉命運的力量……你有權選擇何時說、對誰說,如果你認為能改變未來的話……我們實在很累啊,我一直都不相信這個命運是無法改變的。
所以,
表哥,
請幫我。」
此刻,我彷彿就感覺到眼前的音月,完全就是我那個可愛的薰表妹,她請求我幫助的眼神、就是薰表妹她痛苦時露出的沉重眼神,
我、可不能拒絕她。
「放心吧,我一定會找出答案的。」
「謝謝你,表哥……」
音月站了起來,準備離開,她來到房門前時,我叫住了她。
「不要放棄喔!」
我高聲喊道,音月也回頭看著我,
「妳一定能闖過難關的,
薰表妹。」
然後,音月她、低頭沉默了幾秒,接著,她露出了溫和開朗的笑容。
「很感謝表哥如此稱呼我。」
音月說完便離開了,在門外留下了輕盈的腳步聲。
我提起了右手,注視著,再次想起音月的那一句話,
“我把這一切告訴給表哥你知道,就等同於給予了表哥你扭轉命運的力量……”
扭轉命運的力量……嗎。
真是開玩笑呢,我哪有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?
相反,妳卻一直在為對抗命運而努力,真是辛苦妳了,就讓表哥來幫妳一把吧。
我會好好珍惜妳所給予我的力量的,
薰表妹。
血之殺戮 ~食人魔奇聞~ 其之四:揭開真相的黑色布幕──能扭轉命運的力量 ~完~